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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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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

謝嬿心中再憤憤不平, 再覺著周氏這個大舅母看低了她,拿她和府裏庶出的傅瑩相提並論,此刻傅瓊華這個當母親的都不給她撐腰, 也只能將一切委屈暫且咽了下來。

她覺著母親說得對,謝姌打小不在母親跟前兒受教, 禮儀規矩哪裏有她懂得多,去了昭陽長公主府說不得就失了禮數,得罪了昭陽長公主也是有的。便是不得罪昭陽長公主, 她那等身份去了, 也要被勳貴之女們輕視議論,這樣一想,她倒盼著謝姌從賞花宴回來後顏面盡失哭著回了碧蘅院。

很快就到了昭陽長公主府賞花宴的日子,這一大早天才剛剛亮,謝姌就被如意叫了起來, 換上了繡娘趕制出來的那套粉藍色鏤花碧霞織金緞做成的衣裳,梳了百合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鏤空雕紫玉蘭簪子並兩朵珠花。

這簪子是昨晚周氏派了顧嬤嬤過來送給她的,說是出席昭陽長公主舉辦的賞花宴,姑娘家打扮的不好太過素淡了,免得叫旁人覺著是對長公主的不敬。

謝姌心中知道周氏其實是怕她沒什麽戴得出去的好首飾,怕她到時候面上掛不住心裏頭委屈, 也失了安國公府的臉面。

謝姌感謝周氏的這片心意, 也甚是喜歡這支羊脂玉鏤空雕紫玉蘭簪子。畢竟,雖說前世周氏作為婆母也賞過她不少首飾,可那時候, 周氏心中大抵是不大喜歡她這個兒媳婦的。如今周氏作為大舅母送她這簪子,是真心因著她不被傅瓊華喜歡而憐惜她, 這其中的不同謝姌心中如何能感覺不出來。

她看著鏡中有些熟悉卻又有幾分陌生的少女,微微有幾分恍惚。她記得前世她嫁給傅緒之當了世子夫人後,妝容打扮也是這般精致,只那時她壞了名聲,打扮的不好旁人會說她不愧是小門小戶出身,本就擔不起這世子夫人的身份,沒得給安國公府,給傅緒之這個世子丟了臉面。後來她刻意打扮了,又有人說她就是仗著這副容貌勾/引了傅緒之,女子以色侍人如何能長久,更何況她這個世子夫人的位置還是用了下作的手段得來的,怎麽當了世子夫人後也不知道收收性子,竟還是這般輕浮上不得臺面。

那時候她本就心裏頭委屈,因著這些流言蜚語不知難過了多久,在世子夫人的這個位置上更是戰戰兢兢,生怕被人挑出錯處來。直到後來她才慢慢想通,她當了這世子夫人不知被多少人嫉妒,所以不論她做什麽,都會有人挑她的錯。

如今重活一世,她心中早已沒有那些拘束和不安,這般打扮了不會覺著太過隆重了些,與自己身份不配,穿得尋常些也不會自慚形穢,懊惱自己討不了傅瓊華的喜歡,所以連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姑娘這樣打扮起來可真是好看,奴婢就說往日裏姑娘穿的還是太素淡了一些,姑娘這般容貌,合該好好打扮叫人羨慕才是。”一旁站著的如意忍不住出聲誇讚道。

她跟在謝姌這個表姑娘跟前兒伺候也有一段日子了,心裏頭很是喜歡謝姌這個主子,性子溫和不說,人又長得這般好看,偏偏還一點兒不因著這份兒貌美自視甚高,這就更難得了。

雖說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可表姑娘能解了太子的頭疾,若是以後能得了更大的體面,能留在太子身邊伺候,有這樣一副好相貌,說不得也能有一番造化呢。

哪怕身份不高當不了太子妃,可她若當真能解了太子頭疾,沖著這份兒不同,當個太子嬪也是可以的。若是再給殿下生個一兒半女,還要更進一步呢。

如意這般想著,又誇道:“姑娘這般貌美,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個去?”

謝姌也不羞澀,只笑著看了她一眼:“行了,咱們別耽擱時辰了,快些去大舅母那裏吧,不好叫大舅母和表嫂等著。”

如意點了點頭,便跟著謝姌一路去了周氏所住的靜安院。

她去的時候,大奶奶沈氏已經到了,正陪著周氏說話。

見著謝姌進來,二人的目光裏同時閃現出一抹驚艷來。

少女緩步進來,穿著一身粉藍色鏤花碧霞織金緞做成的衣裳,一頭烏發梳成了百合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鏤空雕紫玉蘭簪子並兩朵珠花。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白皙的肌膚上只敷了一層薄薄的脂粉,給人一種膚若桃花海棠醉日之感,著實是打眼得緊。

不等謝姌福身請安,周氏便笑著起身,將謝姌拉到自己跟前細細看過,含笑誇讚道:“瞧瞧我們家姌丫頭,姿容竟是這般出眾,美的不可方物,我也算見多了出挑的高門貴女,姌丫頭這般打扮竟是要將她們全都比下去了。”

大奶奶沈氏聽著婆母這般誇讚謝姌這個表姑娘,嘴上也附和道:“姌丫頭模樣是好,果然是江南的水鄉最是養人,瞧瞧這皮膚,就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沈氏說著,瞧了眼謝姌發上簪著的那支羊脂玉鏤空雕紫玉蘭簪子,心裏頭暗暗感慨,這姌丫頭也是有福氣,一進京住進安國公府便得了婆母周氏的喜歡,雖說這喜歡裏多一半是憐惜,可這也比什麽都沒有要強。畢竟婆母周氏掌管府中中饋,又是安國公夫人,手裏什麽好東西沒有,隨意賞下一個樣來,都是這等頂頂好的簪子,這姌丫頭倒是比她那姐姐謝嬿有福氣。只是模樣再好沒有個好的家世終究也是無用的。

畢竟世人皆重家世,婚姻嫁娶更是兩家結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謝姌這般模樣,又是這般小門小戶出身,倒是白白生的這般姿容出眾不可方物了。

她心裏頭暗暗替謝姌覺著可惜,又想到謝家和姑奶奶傅瓊華的性子,尋思著謝姌這般模樣,興許謝家和傅瓊華會拿這個女兒攀上京城裏的貴人也未必不可能,到時候,說不準便要當人填房或是妾室。憑著謝姌這副容貌和性情興許還真能得了恩寵,可這等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所以不知道這副好相貌對謝姌這個家世不顯的姑娘來說是好事還是禍端了。

心中這般想著,沈氏臉上卻是一絲都沒有表現出來。謝姌不過是投奔他們安國公府的一個表姑娘,她好是不好自有她父母或是老夫人做主,和她這個表嫂一點兒都不相幹。

謝姌並不知沈氏心中的諸多想法,和周氏閑聊了幾句,便跟在周氏和沈氏的身後一同去了魏老夫人所住的樨瀾院。

老夫人瞧著謝姌也是將她好生誇讚了一番,只大姑娘傅怡瞧著謝姌這般打扮,心裏頭頗為不自在,謝姌本就生得貌美,平日裏在穿戴上也不講究,也沒那個底氣講究,如今這般打扮起來,竟是將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嫡出大姑娘給比了下去。

傅怡心中憋悶,面兒上卻也沒有表露出絲毫來,只因著她一向自持身份,所以打心底裏覺著謝姌模樣再好出身上便是個短處,只這一點這京城裏勳貴家的老夫人、夫人就不可能中意謝姌叫她當她們的兒媳婦或是孫媳婦。

更別說是太子妃的位置了,她是安國公府的嫡長女,是沖著太子妃的位置去的,可她謝姌,不說是太子妃了,當個太子的侍妾怕都身份夠不上。這般想著,傅怡更是從容了些。

魏老夫人瞧著傅怡沒有因著謝姌姿容出眾而露出嫉妒和不快來,心中暗暗點頭,她們安國公府的嫡長女,萬不可這般小家子氣,對這個孫女兒她還是滿意的。

魏老夫人又囑咐了幾句到了長公主府定要註意規矩,萬不可隨意出言得罪了貴人,又叫周氏好好看著姑娘們,別叫姑娘們出事了。

周氏應了下來,謝姌和傅怡才跟在周氏和大奶奶沈氏身後從屋子裏退了出來,一路往二門去了。

仆從早就備好了馬車,總共一輛馬車,馬車很是寬敞,謝姌她們四個人坐進去,一點兒都不覺著擁擠。

馬車裏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墊,中間放著一張黃花梨雕花小方桌,桌上放著一套汝窯茶盞和一碟白玉糕,只謝姌她們因著要去長公主府參加宴席,怕多有不便,便全都沒有動。

馬車徐徐駛出安國公府的巷子,到了朱雀大街,謝姌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還有沿街的叫賣吆喝聲,才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京城,這個前世她先時覺著很是繁華,叫人忐忑,後來又覺著太過壓抑叫她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她腦海裏浮現出了前世她嫁給傅緒之當上世子夫人後參加宴席時遇到的種種刁難,一時目光看著窗外便有些出神。

周氏見她楞楞的,當她是頭一回參加這等宴席,心中有些緊張,便開口寬慰道:“姌丫頭不必緊張,今個兒長公主府肯定貴人多,姌丫頭你和你怡表姐只安安靜靜待著就是了,就是我這個國公夫人,大抵也是插不上多少話的。”

周氏所言非虛,實在是這昭陽長公主乃是皇帝唯一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還自幼一處長大。她辦賞花宴,這京城裏但凡有頭有臉的肯定搶著來,這其中裴太後所出的淑慧長公主,如今的奉恩公夫人定是要到場的。還有太子的外家承恩公府,皇上的母族永恩侯府,容國公府等等,來的人肯定多得很。

謝姌露出幾分感激來,乖巧道:“姌兒知道,多謝大舅母關心。”

周氏見她這樣乖巧懂事心裏頭很是喜歡,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傅怡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湧出幾分不屑來,到底是謝家小門小戶沒見識,這等場合,搶著出風頭都來不及,這般緊張做什麽?

馬車行駛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昭陽長公主府所在了巷子,他們到的時候,巷子裏已經排滿了各府的馬車,等了好一會兒功夫,謝姌她們才從馬車上下來,由侍奉了昭陽長公主多年的管事陸嬤嬤接待,又叫府裏的女官將眾人領進了長公主府。

昭陽長公主府占地很大,一進去便滿目都透著皇家的威儀和奢華,亭臺樓閣,飛檐青瓦,小橋流水,景致怡人,處處都是雕梁畫棟,奇石環繞,盡顯長公主府的氣派。

謝姌她們跟在女官的身後,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一處花園裏。

花園裏擺著石桌,桌上放著茶水和點心,裏頭已經來了好些人。

見著女官又帶了人過來,眾人的視線就全都朝月洞門這邊看了過來。

這一看,便有人笑著站起身來,對著周氏打招呼道:“還想著姐姐執掌府中中饋事情多怕是要晚一會兒才能來,不曾想也這麽早便到了。”

說話的人謝姌認得,正是上回周氏生辰宴上和周氏相談甚歡的容國公夫人譚氏。

這回譚氏不僅帶了長女姜芷嫻,還帶了次女姜芷妙。

周氏笑著和她見了禮,看著她身旁的姑娘道:“這便是你家妙丫頭吧,前些年見過一回那時候還覺著是個孩子呢,不曾想也出落的這般標致了,妹妹你好福氣。”

譚氏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拉著周氏到了石桌前坐下,視線落大奶奶沈氏、大姑娘傅怡還有謝姌身上,看著謝姌的時候不免也被謝姌的模樣驚艷了一下,忍不住開口誇讚道:“上回就瞧著你家表姑娘模樣好,只是當時打扮的沒有這般精致,如今這樣打扮起來,竟是明艷灼人,愈顯矜貴大氣呢。”

不只譚氏這般想,在場的女眷們此時也將視線落到了謝姌身上,畢竟這般模樣出眾的女子,她們過去可從未認識過。可今個兒又能來這昭陽長公主府,顯然也不是尋常人家的。

一時間,姑娘們都生出幾分警惕之心來。

有人暗地裏打聽,有知道的便附耳說道:“那是安國公府嫁到外地的姑奶奶傅瓊華生的女兒,只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縱是模樣好些,出身也不好看。”

聽了這話,幾個姑娘提著的心這才放松下來,對著謝姌也沒有那般大的忌憚了。

正所謂娶妻娶賢納妾才納色,這模樣生的再好出身不夠,最多也只能給人當填房或是妾室了。

她們這裏來的可都是府裏的嫡長女,嫡長孫女兒,出身顯赫,自是不會將謝姌這等出身低微的人看在眼裏。

周氏見慣了京城裏女眷間的勾心鬥角,這些嘀嘀咕咕的話也落到了她耳中,她朝謝姌看了一眼,見著謝姌面色沈靜,眉眼含笑,一副絲毫都沒有被影響的樣子,心裏頭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帶人出來是見見世面的,並不想叫謝姌因著參加了這賞花宴便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思來。

不待周氏開口,就有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長公主到--”

眾女眷起身,恭迎昭陽長公主。

昭陽長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杏黃色緙絲繡繁花牡丹宮裝,一頭烏發梳成了傾髻,發上簪著一支通體赤金的孔雀銜珠嵌紅寶石步搖,看著尊貴雍容,通身的氣派。

謝姌隨眾人福身拜下,被這上位者的威儀震懾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著昭陽長公主似乎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也叫謝姌心底生出幾分緊張來。

都說昭陽長公主性子溫和,比起裴太後所出的淑慧長公主不知要好相處多少,可身份在那裏,上位者的威嚴和氣勢也是不容忽視的。

“都起來吧,本宮這些年在皇恩寺禮佛,甚少回京,這回回京便想著辦個賞花宴叫京城勳貴女眷們帶著姑娘到本宮這公主府賞賞花,喝喝茶,一塊兒陪本宮熱鬧熱鬧。”

昭陽長公主說著,便扶著陸嬤嬤的胳膊上前坐在了主座上。

眾人見著昭陽長公主落座,這才謝恩,站起身來。

昭陽長公主性子和善,再加上這賞花宴並非是在皇宮舉辦,更不是皇上行圍時所設的宴席,所以昭陽長公主和幾位國公夫人,侯夫人說了幾句話後,場上的氣氛便從先時的緊張變得從容起來。

昭陽長公主身份尊貴,此番設這賞花宴在眾人眼中用意是十分明顯的,無非就是替太子蕭衍選個太子妃,想要爭奪這個太子妃位置的人自然不少,有自持身份覺著配得上太子的貴女們便由長輩提出叫小輩們為昭陽長公主撫琴請長公主品鑒。更有甚者,對花撫琴以做“琴賞”,場面立時就熱鬧起來。

謝姌身份不夠,只瞧著眾貴女百般手藝討好昭陽長公主,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來。

這京城裏的貴女出身顯赫,錦衣玉食,卻也是想攀上更高的枝頭,當了太子妃,甚至入主坤寧宮的。

謝姌正想著,就聽著一個略顯張揚的聲音從花園門口傳了進來:“本宮不過進宮給母後請了個安,昭陽你這賞花宴便開始了,都不等一等本宮這個當姐姐的。”

話音落下,一個嬤嬤扶著一位身著淺紫色緙絲繡梅花宮裝,雍容華貴的婦人走了進來,這婦人四十多歲,神態高傲,正是裴太後所出的淑慧長公主,如今的奉恩公夫人蕭蘊。

她這般唐突開口,又隱隱指責昭陽長公主這個妹妹不敬太後,辦賞花宴更是不等她這個姐姐便開場了。

席間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昭陽長公主含笑起身,也不從主座上下來,而是遠遠瞧著走進來的淑慧長公主開口道:“本該等著姐姐的,只我等了好一陣也不見姐姐來我這府裏,我還以為姐姐忙著奉恩公府的事情,今個兒便不過來呢。”

昭陽長公主說著便看了眼跟在淑慧長公主身後的裴驪珠,笑道:“本宮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驪珠了,昨個兒聽皇兄說姐姐有意將驪珠許給二皇子,我還詫異呢,想著什麽時候問一問姐姐,不曾想,姐姐就帶著驪珠來我這兒了。”

昭陽長公主說著,就招呼淑慧長公主和裴驪珠坐下。

淑慧長公主看著坐在主座上盡顯雍容的昭陽長公主,心裏頭好生不是滋味兒。更別提她當著這麽些人的面提起裴太後有意將她的驪珠許給二皇子蕭安,她心中就是堵得慌。

她和女兒裴驪珠一樣打心底裏是瞧不上二皇子蕭安的,可為著奉恩公府的前程,這樁婚事容不得驪珠說半個不字。所以,她心裏就愈發憋屈了,此時聽昭陽長公主說起這個,心中很是憤憤,想著過去蕭啟尚未登基時蕭拂這個昭陽公主是如何在她和母妃手底下小心討生活的,如今卻是這般張揚,不過就是因著她和蕭啟一母同胞,是蕭啟唯一的親妹妹罷了。

淑慧長公主不舒坦,瞧見了坐在那裏的安國公夫人周氏還有她的兒媳沈氏,便想起了安國公府早早站隊太子蕭衍這邊,而太子蕭衍對她這個姑母情分淡淡的,倒是分外會討好昭陽長公主,一時,心中便生出幾分遷怒來,開口便道:“安國公夫人,本宮聽聞你家長子傅賀之身子不好,怎生不叫你這兒媳留在府裏照顧左右,竟還帶到這賞花宴上了?你也真是的,這沈氏進門都有三年了,本宮也沒聽說安國公府什麽時候添丁了,你這當婆母不急著抱孫兒,沈氏卻也是個不賢惠的,自己生不了怎麽也不給夫君弄個通房姨娘什麽,莫不是沈氏善妒容不得人?”

誰也沒有想到淑慧長公主竟遷怒到安國公府身上,甚至說出這番戳人痛處的話來。

她的話音剛落,全場寂靜,大奶奶沈氏更是臉色瞬間煞白,眼睛裏噙著淚,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死死攥著手中的帕子,連指尖都在發顫。

周氏心中惱怒,卻也不得不起身應話道:“勞煩長公主替臣婦操心了,我這兒媳才進門三年,照顧夫君,孝順公婆,最是知禮賢惠不過,莫說是三年,便是四五年沒有身孕,臣婦也只會體諒她,不會責怪於她。”

淑慧長公主見周氏這般護著兒媳沈氏,挑了挑眉,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道:“哦,本宮倒是忘了,你長子傅賀之身子不好。也對,這等事情也不單單是沈氏沒用。”

她這話一出,沈氏更是臉色難看,周氏也沈下了臉,淑慧長公主這話明顯是在暗示傅賀之身子不好,與子嗣上也不利,才導致沈氏進門三年,至今都沒有身孕。

淑慧長公主這話,也實在太惡毒了一些。

不待周氏開口,昭陽長公主便開口道:“你家緒之打小便是太子伴讀時常在宮中行走,所以皇兄對你家大少爺傅賀之也很是看重,曾派太醫院的魯院正去府裏為其診脈,脈案上可不是這般寫的。魯院正技術精湛,周氏你大可放心。”

昭陽長公主說著,又看了眼淑慧長公主,開口道:“姐姐雖貴為長公主,別人家的這等私事也不好妄議,不然旁人也可隨意議論姐姐和奉恩公了,姐姐覺著可是這個道理?”

淑慧長公主被這話噎了一下,她沒想到昭陽長公主今日竟這般不給她臉面,還說出這些個話來,她身份尊貴,誰敢妄議她的這些私事?

昭陽長公主分明就是仗著如今蕭啟這個兄長登基,在借題發揮,報當年她在宮裏頭受的那些委屈的仇呢。

淑慧長公主才不想這般落了面子,卻也不好再對著搖搖欲墜臉色煞白的沈氏說什麽,視線落到坐在周氏身邊的謝姌身上,見著謝姌姿容出眾,一雙眼睛便很是犀利看著謝姌,開口道:“你也是安國公府的姑娘?生的這般好皮相,倒是你們安國公府的福氣。”

她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就全都落下了謝姌的身上。

方才因著謝姌容貌出眾本就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議論,此時見著淑慧長公主將火氣灑在了謝姌身上,還說什麽皮相不皮相,明顯是在羞辱謝姌這個安國公府的表姑娘。

女眷們樂得看戲,畢竟,對於比自己生得好的女子,她們便是知道她出身低不會生出防備來,心裏頭到底還是樂得見著她被淑慧長公主為難的。

淑慧長公主問話,謝姌不得不起身,只是不等謝姌開口,周氏便將她護在了身後,替她開口道:“這是我家姑奶奶生的次女,前些日子跟著姑奶奶來京城,如今正住在安國公府。”

淑慧長公主一聽,眉眼間更是露出幾分不屑和輕視來,帶著幾分刻薄道:“哦,竟只是個表姑娘?本宮記得你家那姑奶奶嫁的也不是什麽勳貴人家,她家的姑娘上門打秋風便罷了,你這當家夫人怎麽還將人帶到了這長公主府,不知道這是不敬之舉嗎?真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淑慧長公主還想再說,卻是被昭陽長公主出聲打斷了。

昭陽長公主看了眼乖乖巧巧站在那裏的謝姌,見著她面上坦然,絲毫沒有因著淑慧長公主這番言語而面露緊張和自慚形穢,心中頓時就生出幾分喜歡來。

這謝二姑娘倒是與眾不同,不說尋常人家的姑娘了,便是這在場的勳貴之女,被淑慧長公主這番數落看低,定也要面露難堪,忍不住落淚的,反觀她,倒是絲毫都不怯,眉宇間透著從容,哪怕是微垂著眉眼,她挺直的脊背都能叫人覺出一種坦然來。

一股異樣的情緒從昭陽長公主心底生了出來,她覺著這滿場的貴女竟是沒一個能比得上謝姌這個姑娘的。

不說這姿容了,便是這份兒從容,都叫她成了全場最與眾不同的一個。

更別說,謝姌還能緩解太子蕭衍的頭疾,她今個兒辦這場賞花宴,本就是為著給謝姌體面,叫謝姌往後能時常來長公主府走動的,所以,昭陽長公主自然不會由著淑慧長公主這般欺負她。

這般想著,昭陽長公主便含笑對著周氏道:“本宮方才一眼便在人堆裏瞧著這孩子了,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女,不曾想竟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不錯,也只有江南那等地方才能養出這般姿容出眾的女子來。”

說完這話,她又對著謝姌道:“來,到本宮跟前兒,叫本宮好好看看,本宮也是難得見著這般美人呢。”

眾人都知道昭陽長公主這是要護著謝姌了,心中雖生出幾分嫉妒之心來,可也明白安國公府早就站隊了太子,昭陽長公主一向最疼蕭衍這個侄子,所以是不會由著淑慧長公主這般作踐安國公府的表姑娘的。

只是,這謝姌倒是好福氣!

謝姌看了周氏一眼,見著周氏點頭,這才在眾人的目光下緩步走上前去,對著昭陽長公主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臣女見過長公主殿下。”

離得近了,昭陽長公主更是瞧見了謝姌的模樣,少女今日穿著件藍色鏤花碧霞織金緞做成的衣裳,梳了百合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鏤空雕紫玉蘭簪子並兩朵珠花。肌膚白皙盛雪,許是有些緊張,眉眼微垂,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臉上細細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楚,果真是個美人。

尤其,離得近了,昭陽長公主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陣熟悉的香氣,這和蕭衍送到皇恩寺的香是一個味道。

她莞爾一笑,對著謝姌道:“好孩子,快起來吧,來,到本宮身邊來。”

謝姌依言走了過去,昭陽長公主便拉著她好好看了一番,問了她平日在家裏做什麽,可有什麽喜好。

謝姌一一答過,說是平日裏陪著祖母,不過抄些佛經,閑時制些熏香用來打發時間。

昭陽長公主是知道謝姌的情況的,聽著她答的實誠,也不刻意表現,心中是愈發滿意了。

她含笑道:“你這喜好倒和本宮差不多,本宮也喜好禮佛,閑來調制一些熏香,既如此,往後本宮可要常接你過府,咱們一塊兒說說話。左右本宮這府裏也清凈,有個人陪著也是好的。”

昭陽長公主說著,便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只玳瑁鑲金嵌碧璽鐲子,遞到了謝姌面前:“難得你和本宮投緣,初次見面,這鐲子就當本宮賞你的見面禮吧。”

昭陽長公主貼身戴著的鐲子自然不是俗物,這鐲子通體拿玳瑁制作,上頭嵌著翡翠、白玉珠子、碧璽和紅、藍寶石,其華美精致眾人只遠遠瞧著,便知道有多貴重了。

這般貴重之物,謝姌哪裏敢收,她下意識福身便要推辭,不待她開口,昭陽長公主便將鐲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開口道:“長者賜不可辭,你受下就是,往後多來本宮這長公主府陪陪本宮便行了。”

昭陽長公主這般說了,謝姌自是不敢推辭,福身鄭重謝過:“臣女謝長公主賞賜。”

昭陽長公主笑著點了點頭:“嗯,回你舅母身邊去吧。”

謝姌應下,這才緩步走回了周氏身邊。

她得了這麽大的臉面,周氏心裏頭也替她高興,只她也知道這是昭陽長公主給他們安國公府臉面,才賞賜了這等貴重的鐲子。

她感激的朝昭陽長公主看了一眼,拉著謝姌重新坐了下來。

這件事便算是揭過了,淑慧長公主也不好再揪著安國公府不放,擾了這場賞花宴,便坐在那裏喝起茶來。

席間又恢覆了熱鬧,只因著先時的這段插曲女眷們到底受了影響,又怕淑慧長公主再挑錯,將輕浮的名聲安到她們身上去,所以也沒人再上去撫琴獻舞或是顯露旁的什麽技藝。

昭陽長公主瞧著女眷們都拘束起來,含笑開口道:“既是賞花宴,都不必在此拘著了,本宮這府裏才由工部派人修繕,更是移栽了不少奇珍異草,你們都各自去賞花吧。”

昭陽長公主這般說了,眾女眷們便都起身謝過,或是去湖心亭,或是去假山處,在園子裏賞起花來。

周氏知道兒媳沈氏心情不好,便叫謝姌跟著大姑娘傅怡去賞花了,她私下裏寬慰起沈氏來。

謝姌跟著傅怡出來,傅怡眉眼含笑,看了她手腕上戴著的那只玳瑁鑲金嵌碧璽鐲子,輕笑著開口道:“姌妹妹倒是好福氣,頭一回來這長公主府竟能得了昭陽長公主這般大的賞賜。”

她面上雖未表露出半分不快來,可謝姌如何不知道以傅怡的心高氣傲,再加上她想要嫁給蕭衍當了太子妃,今日她沒能在昭陽長公主面前露臉反倒叫她這個上門投靠的表姑娘得了這份兒臉面,她心裏豈能舒坦?

她面上露出幾分不安來,帶著幾分後怕對著傅怡道:“哪裏是我能得了這份兒體面,長公主不過是護著安國公府的體面,才沒叫淑慧長公主羞辱於我。我這會兒心還跳得厲害,後怕不已呢。”

傅怡挑眉看她,心中很是不屑,覺著謝姌這個表妹出身低上不得臺面,若不是湊巧淑慧長公主刁難於她,怎會叫她得了這份兒賞賜?

她倒是寧願淑慧長公主刁難的是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嫡長女,這樣一來,能在昭陽長公主跟前兒露臉,得了這般貴重的鐲子的人便會是她了。

傅怡又想到昭陽長公主說謝姌喜歡禮佛,喜歡調制熏香便是和她投緣,往後會叫她多來長公主府陪著,心中更是酸酸的。可轉念一想,又覺著昭陽長公主不過隨口一句,給了謝姌體面,維護了安國公府的顏面,哪裏就真能當真了?

昭陽長公主是皇上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何等尊貴?豈會瞧得上謝姌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人?

這般想著,傅怡目光清清淡淡看了謝姌一眼,提醒道:“既是長公主賞賜,你就收著吧,莫要小家子氣了。”

謝姌聽她這樣說,乖巧的點了點頭。

傅怡自視甚高,再加上心裏頭到底是有些嫉妒謝姌得了這份兒賞賜的,所以跟謝姌賞了會兒花,便去了湖心亭那裏和京城裏的貴女們說話去了。

謝姌只能自己逛了起來,好在如意跟在她身邊,謝姌雖知道如意是蕭衍派到她身邊的人,可不知為何,這樣的場合有如意跟著,她心裏頭便多出幾分安心來。

她走著走著,走到一處鳳尾竹林前,卻是見著了穿著一身淡紫色緙絲錦衣,坐在石桌前品茶的太子蕭衍。

今日昭陽長公主辦賞花宴謝姌本來還有些擔心太子蕭衍會來,可蕭衍一直沒出現,她便覺著今日女眷們多,便是昭陽長公主舉辦賞花宴是想替蕭衍這個太子選個太子妃,蕭衍也大抵不會親自過來。

她哪裏會想到,竟會好巧不巧在這裏遇到太子蕭衍。

謝姌本想轉身離開,可蕭衍的視線已經朝她這邊看了過來,四目對視,他的目光清清淡淡,卻是透著一股子上位者才有的威嚴和壓迫感。

謝姌哪裏敢轉身離開,只能壓下心裏的緊張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行禮道:“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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